中國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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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雷頤:宋教仁的悲劇,是近代中國政治的縮影

    按:宋教仁不僅是革命實踐家,還是立憲理論的先驅。他倡導的“民族平等”至今造福中國人。他與梁啟超關于改良或革命的論戰至今為人所稱道。他對政黨政治推崇備至,一手創立了國民黨。宋教仁遇刺,議會政治遭遇重大挫敗,隨后的軍閥混戰和蔣氏訓政將中國導往了另一個方向——宋教仁的悲劇命運,是民國乃至整個近代中國政治的縮影。


    ▌自立軍事件


    1900年適逢“庚子之亂”,18歲的湖南青年宋教仁開始接觸政治。彼時的政局對他后來的政治思想、政治態度產生了重大影響。


    慈禧太后利用義和團攻打外國使領館,引發八國聯軍侵入北京,慈禧攜光緒帝西逃。面對亂局,兩年前被慈禧鎮壓的維新派認為時機成熟,發動了由唐才常領導的自立軍“武裝勤王”起義。唐才常是湖南人,是張之洞創辦的“兩湖書院”的學生,因成績優秀甚得張的器重。在幾個月之中,自立軍在以兩湖為中心的長江中下游發展迅速,在會黨和學生中發展了不少成員,正在湖南桃源漳江書院讀書的宋教仁即其中之一。

    按照唐才常的計劃,以漢口為中心起義,其余幾處同時響應。幾經變化,唐才常定于8月23日舉行起義。但在22日清晨,之前一直隱忍不發的張之洞,突然采取行動,將唐才常等起義領袖共20多人一網打盡,并在當晚就將他們斬殺。最終,湖北、湖南和安徽三省因‘自立軍’事件先后被殺者總數上千。


    “自立軍”事件,溫和的維新派開始“武裝勤王”,表明社會氛圍漸趨激烈。張之洞確是當時體制內最為開明的大臣,惟其如此,當他都以如此殘酷的手段對待一心“勤王”“救上”,并非要革命、要推翻清王朝的自立軍時,不能不使人們懷疑清王朝自我改革的決心與能力,一批青年從體制內的改革者成為決心推翻體制的革命者。


    ▲張之洞

    1903年初,宋教仁從湖南桃源到湖北武昌讀書。這年8月,黃興從日本回到長沙,組織革命團體,宋黃相識。11月,黃興在長沙成立革命小團體“華興會”,宋教仁是發起人之一,以后一直是華興會的核心成員。


    1904年深秋,華興會在長沙謀劃武裝起義,尚未正式開始就被清政府偵破,黃興、宋教仁分路逃往日本。1904年12月中旬,宋教仁到達日本東京,開始了革命家的流亡生涯,并于1905年8月參與了同盟會的創辦。


    ▌從“驅除韃虜”到“五族共和”


    革命派一向以“排滿”作為革命的合法性依據之一,早期的革命中明確提出了“驅除韃虜”的口號。


    到日本后,宋教仁集中研讀了大量法政著作,立憲思想逐漸形成。滿漢矛盾確是革命派鼓動革命的重要手段,然而,根本之點還是滿人長期享有特權,與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的現代義務、權利平等觀念不合。現代平等觀念是革命派反清的重要話語。此時的民族性話語以現代平等觀為主軸,與歷史上如元明之際漢人的反元話語已根本不同。革命派并非“大漢族”主義者,宋教仁的《清太后之立憲談》和短短一則“謝投函者”,頗能說明問題。

    1905年8月,清廷剛開始議論立憲,宋教仁立即發表了《清太后之立憲談》,剖析清廷立憲的可能性。他從“立憲國民,其義務必平等”,“立憲國民,其權利必平等”,“立憲國民,有監督財政之權”這三個方面論述清政府不可能真正立憲。義務平等、權利平等、監督財政確是立憲的基本內容與基本制度框架,說明此時的宋教仁已經把握了立憲的基本要領。

    以此為分析框架,宋教仁認為:在滿清統治下,滿人享有各種特權,漢人受到制度性歧視――如有清一朝規定,漢族人要納稅,滿人不僅不納稅,反而享有天生的特權。現代國家最普通、最重要的一點是國民平等納稅,稅收與立憲有著根本性關系,所以,他問:“今能停給此項而令其與漢人同納國稅乎?”清政府不會真立憲,此其一。漢族人數遠多于滿族,但官員則滿人占多數,尤其是重要官職,幾乎都是滿人,不破除這種不平等,如果今后立憲選舉議員,漢人將占絕對優勢,清政府能容忍嗎?清政府不會真立憲,此其二。如果立憲,國家一切財政都要納入國會公開辯論的預算、決算法,滿清統治者向視天下為自己的家天下,會同意此點嗎?清政府不會真立憲,此其三。總之,統治者不可能放棄既得利益。作為革命者,他的結論是“革命性”的:“嗚呼,吾漢人猶有日夜希冀滿政府之和平改革者,其亦不已乎!其亦不可以已乎!”(《宋教仁集》上,陳旭麓主編,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7-18頁)

    中國傳統“天下”觀的核心是“華夏中心論”,即天下是以中國為中心的,其他都是邊緣,而且由“邊緣”漸漸過渡到“野蠻”。夷夏對舉始于西周,有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說。約至春秋時期,“夏”和與其相對的“狄”、“夷”、“蠻”、“戎”、“胡”等(后簡稱“狄夷”或“夷”)概念的使用開始突破地域范圍,被賦予文化的意義,甚至被賦予一定程度的種族意義,主要用于區別尊卑上下、文明野蠻、道德非道德。“華夏”代表正宗、中心、高貴、文明、倫理道德;“夷”則代表偏庶、邊緣、卑下、野蠻、沒有倫理道德,尚未脫離獸性。直到20世紀30年代,許多少數民族的漢語稱謂多有“犭”旁或“豸”旁。直到1939年,國民政府才下令改變對少數民族的這種帶有嚴重歧視性稱謂,改正原則大體是將此類偏旁改從“亻”旁,或改用同音假借字。

    1911年6月,宋教仁主辦的革命派報刊《民立報》有篇文章習慣性地用“犭”旁的指稱,一位讀者來函指出不妥。宋教仁立即刊出“謝投函者”,公開認錯:“深愧編輯訪稿不檢。夫習慣上素有以惡稱加諸各種之習,此蓋宗法社會時代之遺風猶有存者。今而后,吾人當力除此習……既得君警告,爰并舉之,以勸國人焉。(《宋教仁集》上,第242頁)


    如前所述,直到1939年國民政府才下令改變對少數民族的帶有嚴重歧視性稱謂,此函說明宋的思想超前20多年,他對人們習焉不察、“尊己賤人”的大漢族主義或華夏中心論深有警覺。他的民族觀是平等的民族觀。他認為,真立憲就要廢除滿人的特權。


    在辛亥革命前夕的1911年9月中旬,宋教仁鼓勵四川保路民眾:“不復規規于爭路,由消極而進于積極,為四萬萬漢、滿、蒙、回、藏人民首先請命,以建設真正民權的立憲治為期”。(《宋教仁集》上,第318頁)他強調的是包括滿人在內的“五族共和”。

     


    ▌揭露“立憲”騙局


    1906年秋,清廷正式宣布預備立憲,并且決定從“改官制”入手。宋教仁在10月8日的日記中對此做出了分析評論。

    清廷改革官制第一條:“總理大臣之任,以皇族充之”。第三條:“設立上議院,其議員以皇族、貴族及三品以上官員為之,下議院則俟民智開發之日,或十年或十五年之后乃設立之。”對第一條,宋教仁的觀點是:“吾乃益信政府之不能開明專制與立憲也。總理大臣世界各國有定以皇族為之之憲法乎?”因為立憲的一個普遍原則是皇族成員不能當內閣閣員,更不能當內閣首領。

    對強調“民智未開”的第三條,宋教仁反駁說,皇族、貴族的憲政知識其實反不如民,“況滿清之皇族普通知識皆未一有,甚者則至于不通漢文,游蕩淫亂,何能執政權乎!彼等不識外交如何下手,內政如何下手,實業如何下手,教育如何下手,兵備如何下手,理財如何下手,皆長安之輕薄兒而已……上議院即行設立,以皇族、貴族、三品以上之官允之、而下議院則須俟十年、十五年之后民智開時乃設立。夫當今民智未開,固中國之不可諱者也;然而均是中國人也,豈有皇族、貴族、三品以上官之智轉先開進而有議院資格,而國民反不及者乎?平心論之,均無議員資格,而國民究猶是彼善于此者也……蓋此即政府講真正專制主義之策,而不欲實行立憲之明證,以壓制國民者也。噫,今而后吾乃益知政府之不能開明專制與立矣;今而后吾乃益知民族的革命與政治的革命不可不行于中國矣!”(《宋教仁集》下,第668-669頁)


    1911年5月8日,清廷利令智昏,出臺了一個壟斷權力的“皇族內閣”。這個內閣由13人組成,其中9名為滿人,漢人只有4名;而在這9名滿人中竟有7名為皇族成員,因此人們將它稱為“皇族內閣”。這種“組閣”完全違背了皇族成員不能入閣當國務大臣的基本原則,實際向世人宣示清廷所謂“立憲”只是一個幌子、其實根本不愿放棄一丁點兒權力的真實面目。此舉實無異于自掘墳墓,結果使作為其統治基礎、一直反對暴力革命的士紳階層憤怒異常,對它抱有一線希望者也與其迅速疏遠,最終棄之而去。

    盡管如此,立憲派最上層少數領導仍不放棄最后希望。5月12日,各省咨議局聯合會在北京召開,商討對策。第二天,大家一致認為皇族充當閣員違背立憲原則,一致反對。他們開始時以推翻皇族內閣為中心議題,但經過冷靜思考后,認識到實際無法達到目的,于是決定妥協讓步。他們決定,認可皇族成員違反規定擔任內閣閣員,但反對皇族充當內閣總理大臣,希望朝廷也讓一步。6月6日,他們將此議案呈請都察院代奏,但朝廷置之不理。咨議局聯合會于是再次呈請都察院代奏,同時公開發布報告書,指出皇族內閣名為內閣,實則軍機;名為立憲,實則專制。然而,皇族內閣非但不思悔悟,反而在7月5日副署的上諭中斥責聯合會議論漸進囂張,干預君上大權。

    一直主張革命的宋教仁更是連發長論短評,密集抨擊清廷政策,勸喻體制內的“立憲派”看清清政府拒不改革的本質。


    在《論近日政府之倒行逆施》長論中,他從行政組織、外交方針、財政政策、鐵路政策幾個方面詳論清政府之政策并非倒行逆施,而是拒不改革。


    在《希望立憲者其失望矣》一文中,他抓住立憲派請愿卻被朝廷痛責的時機,抨擊清政府專權,倡導立憲派轉向革命:立憲派再三向朝廷陳情,力論皇族內閣不可行,“其持論甚正大”,“為皇族謀者亦可謂甚忠”,如果清廷“稍有立憲之誠意者,則當如何力悔前非,下罪己之詔,另簡賢能,組織內閣,以收拾人心,痛除積弊”,方可取信于民。

    然而,清廷反而在諭旨中責備請愿的立憲派:“黜陟百司,系君上大權,載在先朝欽定憲法大綱,并注明議員不得干預。值茲籌備立憲之時,凡我君臣上下,何得稍出乎大綱范圍之外?”“爾臣民等均當懔遵欽定憲法,不得悉行干請,以符君主立憲之本旨。”

    宋教仁抓住諭旨的種種荒謬之處:一,欽定憲法大綱并未正式頒布,因此不具法律效力,“何得強人民以遵從乎?”二,憲法大綱規定議員不得干預黜陟之權,但現在請愿的立憲派咨議局成員并非以后的國會議員。三,既然要求民眾現在就遵從憲法大綱,那么,憲法大綱規定皇家不得任意改變司法權、臣民有言論、著作、出版、集會、結社、臣民不經法律程序不得被任意逮捕等權利,朝廷現在也應當遵守。四,上諭“爾臣民等均當懔遵欽定憲法,不得悉行干請,以符君主立憲之本旨”,也就是說,清廷君主立憲之本意是臣民沒有游行請愿的權利,這難道就是“君主立憲”嗎?

    總而言之,諭旨之所以荒謬,蓋因“憲法大綱實為彼輩裝腔作勢抵御人民之利刃”,清廷根本不知道“立憲精神,無真誠立憲意思,惟知倒行逆施之結果有以致之耳”!最后,宋教仁提醒立憲派:“吾如是而得斷案焉,曰:立憲者,決非現政府之所得成者也;現政府之所謂立憲,偽也,不過欲假以實行專制者也;其與以設資政院,立內閣,非以立憲之立法機關與責任政府視之者也,故其所以對付資政院之權限與內閣之組織者,亦不得責以立憲之原則者也;其所謂憲法大綱者,不過欺人之門面,賴人之口實,萬不可信者也。”他感嘆:“嗚呼,吾國民之大夢,其尚未醒耶?(《宋教仁集》上,第252-255頁)



    ▌與改良派的論戰


    皇族內閣在成立的次日,即副署了實行全國鐵路干線國有政策的詔令;18日,起用前開缺總督端方為督辦粵漢、川漢鐵路大臣;20日,郵傳大臣盛宣懷代表清政府同英、法、德、美四國銀行團簽訂了湖廣鐵路借款合同。


    從理論上來說,鐵路借款和鐵路干線國有政策未嘗不可。但問題在于,政府向外國借款屬于資政院職權,必須經資政院議決通過;各省商辦鐵路收歸國有關系到本省的權利存廢,屬于咨議局職權,必須經咨議局議決通過。可是,皇族內閣竟然擅自決定實行,不僅違背了立憲原則,而且也損害了人民、尤其是投資最多的紳商的利益。

    地方的強烈反對下,清廷于1909年末和1910年初又先后準許粵漢、川漢鐵路民辦,于是入股民眾更多。然而僅僅一年,“立憲運動”已經風起云涌之際,清政府此時卻又不顧廣大民眾的強烈反對,悍然宣布“鐵路干線國有”政策。更嚴重的是,財政極其困難的清政府根本無力給股民以合理補償,而只能以折扣的方式,即以遠遠低于股民實際投資額的方式,贖買股份。


    于是,湖南、湖北、廣東和四川的立憲派立即領導群眾開展保路運動,其中以四川最為激烈。結果,清政府反而逮捕了四川保路運動領導人、咨議局議長、全國性的各省咨議局聯合會副主席蒲殿俊,隨后在成都開槍打死30余名手無寸鐵的和平請愿者!


    ▲成都慘案


    從清政府宣布鐵路國有到保路運動的興起,宋教仁一直緊密關注,論述公民保路運動的正當性。他首先分析說,世界各國鐵路有國有與民有兩種形式;若以營業權分,不外民業與官業兩形式。所有權與經營權綜合考察,主要是國有官業、民有民業兩種形式。


    “在崇尚自由主義尊視民權之國,則趨于民有民業;在崇尚干涉主義偏重官僚之國,則趨于國有官業”。兩種形式,究竟孰優孰劣,長期爭論不休。“大抵自行政、軍備、財政等之關系言,一國鐵路固以歸諸國有官業為便,若自經濟、社會等方面之關系言,則仍以民有民業為有益,誠以尊重人民企業之權,誘起一般投資之念與夫經濟管理維持改良之法,國有官業皆不如民有民業之有效而得宜也。”德國、日本以國家為重,所以鐵路為國有官業,英國、美國以國民為重,所以鐵路民有民業。

    然而,宋教仁進一步指出,德國、日本的鐵路都經過從民有民業到國有官業的階段,但是,德、日在鐵路國有化的過程中,都經過議會的批準收購民辦鐵路,給予足夠的補償。相反,清政府鐵路國有化未經合法程序,且未給民眾足夠補償,“藉口政策而蹂躪人民已得權利,其與殺越人于貨者何異?今而后,國民之企業家皆將要栗栗危懼,不克自安,其尚望踴躍以經營各種產業耶?”(《宋教仁集》上,第225-227頁)


    對于有人提出“川人宜速轉圜”、“不可使政府過墜其威信”的論點,宋教仁針鋒相對:“政府欲求和平,則何不先自轉圜?政府欲保威信不過墜,則何不先去其自損威信之舉動?且政府與人民熟重?政府之威信與人民之元氣熟重?犧牲人民以衛政府,天下庸有是理耶?”


    最先起來保路的“兩湖”之所以最先平息,因為清政府在“兩湖”實行路股照本發還的政策。這也說明“民營”并非刻意反對“官營”,反對政府收購,只是政府也應尊重契約,尊重市場規則,尊重“等價交換”。而清政府秉承“強政府”的政治傳統,毫無契約意識,認為自己權力無限,手操對民企的生殺大權,隨意予取予奪。它以為自己“低價收買”降低了交易成本,其實付出了巨額代價,即政府信用的代價。代價之高,最終報銷了整個王朝。

    清政府此項政策確為革命提供了難得的“題材”。作為革命者,宋教仁以美國革命、法國革命都是由公民抗稅、維護自己合法權益引爆的歷史,鼓勵川民堅持保路,并且不限于保路,還應由此引發革命,建設真正民權的立憲治,“湘、鄂、粵人及各省人亦同時并發,風起水涌,以與川人同其目的,吾恐數千年充塞東亞天地之專制惡毒,或將因此一掃而盡”。(《宋教仁集》上,第317-319頁)

    從1910年國會請愿運動,到清政府拒絕妥協的政策標志“皇族內閣”和“鐵路國有”,這些事件是立憲派迅速走向革命、與革命黨“合流”的最直接原因。清政府倒行逆施,最終垮臺。


    ▌內閣夢碎


    民國成立,宋教仁力主內閣制而非總統制。有關研究已汗牛充棟,廣為人知,在此不必多述。然而,他關于“革命黨”與“革命政黨”同異的論述雖只短短幾句,卻充滿洞見,值得重視。

     

    中華民國成立不久,各種政治力量激烈角力,最后袁世凱成為總統,大權在握。但宋教仁的理想是責任內閣制,由議會中的多數黨產生,他一直為此努力。臨時政府在南京時,同盟會在臨時參議院中占絕對多數,臨時政府遷到北京后,參議院改選,同盟會優勢不再。宋教仁于是聯合其他幾個小黨,于1912年8月以同盟會為骨干組成國民黨,成為一大反對黨。他希望通過競選,實踐政黨政治。

    1912年底到1913年初,第一屆國會選舉,宋教仁馬不停蹄,四處演講,組織本黨競選。1913年2月1日,他在國民黨鄂支部歡迎會的演講中,明確提出了“革命黨”與“革命政黨”的概念:“以前,我們是革命黨;現在,我們是革命的政黨。”


    “革命黨”與“革命的政黨”的區別在于:一,“革命黨”是秘密的組織,“革命的政黨”是公開的組織;二,“革命黨”是“舊的破壞的時期”的組織,“革命的政黨”是“新的建設時期”的組織;三,“革命黨”對敵人,“是拿出鐵血的精神,同他們奮斗”,“革命的政黨”對于“敵黨”,“是拿出政治的見解,同他們奮斗”。他堅信“雖然我們沒有掌握著軍權和治權,但是我們的黨是站在民眾方面的”,所以可以通過選舉取勝,“民眾信賴我們,政治的勝利一定屬于我們。”(《宋教仁集》下,第456頁)


    3月18日,他在國民黨交通部公宴會的演講中,再次申明“革命黨”與“革命政黨”的同與異。相同之處是:“吾黨昔為革命團體,今為政黨”,但性質并無不同,“革黨與政黨,其利國福民,改良政治之目的,則無不同”。“本黨今昔所持之態度與手段,本不相合;然犧牲的進取的精神,則始終一貫,不能更易也。”不同之處是:“昔日所用激烈手段謀破壞,今日則用平和手段謀建設。”因此,“吾人只求制定真正的共和憲法,產出純粹的政黨內閣,此后政治進行,先問諸法,然后問諸人。凡共和國家存在之原理,大抵如此。(《宋教仁集》下,第487頁)


    兩天后的3月20日,上海車站一聲槍響,宋教仁中彈身亡,“用平和手段謀建設”的立憲夢碎…… 


    是誰謀殺了中國“立憲”第一人?孫中山?陳其美?袁世凱?還是誰?

    他的死被稱為中華之不幸,民族之悲劇,令無數有識之士扼腕嘆息。

    宋教仁被稱為中國“立憲”第一人,24歲成為同盟會核心領導,30歲成為國民黨第一締造者和實際領袖。在他主持下,國民黨擊敗袁世凱、共和黨等一眾強勁對手,在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選舉參、眾兩院獲得壓倒性多數席位,成為國會第一大黨。

    如果他不死,他將在31歲成為最年輕的中國內閣總理,中國或許將提早走上現代政治文明之路。中國政治格局就會完全改寫,至少有可能實現國強民強,就可能沒有日本侵華和內戰。

    宋教仁的死,不僅讓民國失去一位杰出政治領袖,也毀掉了民國初年的共和根基。甚至有人認為,民主政治在中國的實踐,就此終結。民國剛一建立,就已名存實亡。

    而宋教仁遇刺案,也成為民國最大懸案之一。袁世凱政府、國民黨等各方勢力,都直接卷了進去。可能兇手名單包括孫中山、袁世凱、滬軍總督陳其美、國務總理趙秉鈞……其糾葛纏繞,世所罕有。更吊詭的是,刺宋的直接相關人都在幾年之內離奇去世。

    白先勇以自己和其父處所得見聞,得出結論為權力惹出禍端,宋是毀于孫中山、陳其美之手。《劍橋中華民國史》則至少有6處,把袁世凱作為殺宋主謀來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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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教仁之死:近代中國最值得期待的一場政治實驗的終結

    今天我們回首歷史,看見的仿佛只有塵埃,只有權勢的喧囂和贊美,殉道者的血跡早已干了,他們為此流盡了熱血的思想也早已被我們淡忘。我們這個民族的集體記憶里永遠缺乏懺悔、缺乏反省,因此先行者的教誨總是被我們一再遺忘,歷史總是重蹈覆轍。這是我們的悲哀,是全民族的悲哀。

    1913年3月的那一刻,宋教仁先生以他的鮮血染紅了他所追求的民主理想,也染紅了整個滄桑百年史。年輕的宋教仁被罪惡的專制子彈擊中,他永遠年輕,他的生命定格在32歲,定格在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

    痛苦的是一個宋教仁倒下了,并沒有什么千萬個宋教仁站起來,優秀的人物總是只出現一次,只有敗類常常重復出現,只有庸人可以批量復制。

    重溫宋教仁的立憲思想,更加為我們這個苦難的民族感到可悲、可憐、可恨!悲的是我們失去了一個走向民主的大好機會,這樣的機會是難得再度出現的;憐的是一個不知道愛護自己的優秀分子的民族,終究是無法真正站立起來的;恨的是袁世凱們總是占據著這個民族的優勢地位,他們從來就不放過宋教仁們。

    而今袁世凱們,多少大大小小的軍閥、官僚都已化為糞土,只有宋教仁依然站立在歷史的風塵中,默默地凝望著我們。

    ▲宋教仁(1882年4月5日—1913年3月22日),字得尊,號遁初,別號漁父



    ▌民國藍圖的主要設計者

    宋教仁東渡日本時只有20來歲,在那里他接受了西方的民主思想,形成了系統的憲制觀念。在同盟會中沒有其他人曾經象他那樣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去學習、翻譯有關的著作,所以他是一個在革命時代就極為注重建設的人物,有人說他是民國藍圖的主要設計者,實在是不過分。

    僅據他1906年的日記記載,這一年他翻譯的著作就有《日本憲法》、《英國制度要覽》、《各國警察制度》、《俄國制度要覽》、《澳大利 匈牙利制度要覽》、《美國制度概要》、《比利時 澳匈國 俄國財政制度》、《德國官制》、《普魯士王國官制》等10來種。對各國的政治制度、政權組織形式等都有比較全面的了解。

    早在日本他就對景梅九說過:“破壞容易,建設難,我看同志從事于破壞一途的太多,對于建設,很不注意,將來要組織共和國,不是玩笑的事!什么臨時約法,永久憲法,都須乘此功夫,研究一番才好!所以我很想邀集精悉法政同志們,一齊干起來”。(見景梅九《罪案》)

    1911年春天,他從上海到香港參加黃花崗起義的籌備工作,起草了文告、約法和中央制度、地方政治機關的設施,有厚厚的三大本。熟悉他的《民立報》記者徐血兒曾見過,并稱他十年潛心建設事業,所有主張都在這三巨冊中,無疑這是他的立憲思想一次比較具體而完整的表述。可惜已經遺失,內容無從考查,我們只能從他留下的其他文獻和政論、演講中想見他當年的良苦用心。

    武昌起義后,他與黃興同赴武漢,起草了《鄂州約法》,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具有近代意義的憲法草案,規定了人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有21條之多,同時規定了三權分立的基本結構。由他起草的七個官制草案,條分縷析,非常詳細。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后,他出任法制院長,多數法律都出自他的手筆。《臨時約法》雖然并非出自他的手筆,但無疑也包含了他的立憲思想,融匯了他的智慧和思考。

    ▲1904年,宋教仁、黃興、章士釗等華興會部分成員在日本的合影



    ▌他的主張不被任何人歡迎

    宋教仁一貫主張責任內閣制,不僅和孫中山有分歧,當時也沒有多少人贊同。他說:“內閣不善而可以更迭之,總統不善則無術變易之,如必欲變易之,必致動搖國本

    南京臨時政府時期,孫中山最初提名他為內務總長,臨時參議院通不過,改任法制院院長。有人為他抱不平,他則說:“總長不總長,無關宏旨,我素主張內閣制,且主張政黨內閣,如今七拼八湊,一個總長不做也罷”。(《居正文集》)

    陳旭麓認為還有一層意思他自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他試圖通過這一制度性的安排而由革命派掌握實際權力,排除舊官僚的影響。武昌起義前夕,居正曾到上海請宋教仁等前去主持,最終沒有成行,導致革命后從床底下拉出黎元洪當領袖。對此宋教仁后悔莫及,所以他才極力主張責任內閣制,極力勸黃興在南京開辟新天地。

    對袁世凱這樣一個“不學無術,其品更惡劣可鄙”的人,就更有必要用可靠的制度來限制他的權力,使他不至于脫離共和的軌道。袁已經取得了民國大總統的高位,那么,除了責任內閣制之外,還有什么更有效的制度呢?從袁世凱當時的緊張來看,從民國的體制來看,一旦宋教仁的政黨內閣組成,袁想在這樣的制約之下走他的專制獨裁之路是不可能的。他曾對胡漢民說:“改總統制為內閣制,則總統政治上權力至微,雖有野心者亦不得不就范,無須以各省監制之。”

    他說:應當由內閣代總統對國會負責,總統不負責任,凡是總統的命令,不僅要閣員副署,并由內閣起草,這才是責任內閣制的精神。

    作為中國這樣一個有著幾千年大一統的集權專制傳統的社會,在建立民主制度時不得不考慮在美國式的總統制和法國式的內閣制之間作出一種選擇。由于根深蒂固的專制傳統、缺乏長期深入人心的民主啟蒙,在總統制下任何一個人當上總統的人都有可能走向集權、甚至獨裁。內閣制在制度安排上對這樣的最高權力進行約束,宋教仁的這一思想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1912年,宋教仁任中華民國政府內閣農林總長



    ▌理想與現實之間,隔著兩千年秦制的遺毒

    責任內閣制必然是和政黨政治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宋教仁所以致力于把同盟會從一個革命黨改造成普通的政黨,就是為了實現他的政黨內閣主張。

    袁世凱當上總統以后,有些革命黨人腐化蛻變了(如劉揆一),有些悲觀絕望,如鄒永成寫了一首絕命詩以后就投黃浦江自盡了,詩中有“不諒猿猴筋斗出,共和成夢我歸天”這樣的句子。孫中山當時已退出政治,主張把政權完全讓給袁世凱,專心去做社會工作,準備修鐵路二十萬里。

    宋教仁卻執著地想通過政黨內閣來限制袁世凱所代表的舊勢力,實現真正的共和民主。所以他早就贊成張謇向孫中山提出的解散同盟會的建議,他主張把革命黨變為政黨,有過選擇同盟會中的穩健分子另外組黨的打算。認為革命黨和政黨,本非同物,前者用激烈手段謀破壞,后者以和平手段謀建設。

    征得孫中山、黃興的同意后,他以同盟會為基礎、聯合其他政黨組成了國民黨。他不無得意地在《通告海外書》中宣稱“然自斯而后,民國政黨,唯我獨大,共和黨雖橫,其能與我爭乎?”

    但他是主張兩黨制的, 認為當時時事艱難,沒有強大的真正政黨作中流砥柱,不能挽回危局。而真正強大的政黨,沒有社會扶持,沒有各黨的相互勉勵是不可能形成的。各黨雖然政見不同,但不應猜忌離間,盼望其他黨不發達。他在改組國民黨的宣言就說得很明白,政黨宜兩大對峙,希望自黨發達,也希望反對黨發達,以致能旗鼓相當。所以他才到天津密訪梁啟超,提出兩黨輪流執政的設想。

    他深刻地認識到民主國家的政治權威集中于國會,只要我們在國會里獲得半數以上的席位,“進而在朝,就可以組成一黨的責任內閣。退而在野,也可以嚴密地監督政府,使它有所憚而不敢妄為,應該為的,也使它有所憚而不敢不為。” 

    民初的中國(1912年前后)政黨林立,起碼有300個以上形形色色的政治團體,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但真正在政治上有影響的無非是國民黨、共和黨、統一黨、民主黨這幾個,其他的都不過曇花一現。

    宋教仁就是想造成兩大黨對峙的憲政格局,所以國民黨成立時有“一國政黨之興,只宜二大對立,不宜小群分立”的宣言,進步黨也有“故一黨在朝,發展其政見,必有一黨在野批評其得失,研究其利害,監督之以使政府不敢為惡”的說法。

    兩黨制的格局似乎也已經初步形成。但問題的要害是他們都忽略了袁世凱這一因素,袁和他所代表的專制力量是不愿意讓中國出現這樣的局面的。所以在袁世凱手里握著槍桿子的前提下,談論什么多黨制、兩黨制太奢侈了。宋教仁悲劇的根源就在這里,20世紀初中國悲劇的根子也是在這里。只要袁世凱他們拿著槍,握著權,談什么憲政民主,什么議會政治,統統都成了癡人說夢。

    然而,并不能因此就能把先輩們的理想一筆否定了。百年回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們當年所追求的憲制目標的價值,他們的熱情、他們的鮮血是不能褻瀆的。

    ▲宋教仁雕像


     

    ▌黑暗夜空里的一顆耀眼的流星

    1912年冬天到1913年春天之間舉行的議會選舉是有相當局限性的,對選舉資格作了具體的限制,規定有民國國籍具備下列四項條件的人才能參加選舉:

    1.當年納直接稅二元以上;2.有價值五百元以上的不動產;3.小學校以上畢業;4.相當于小學校以上畢業。

    這幾項條件主要是從財產狀況、教育程度方面作的限制,其實西方國家在民主化進程中也都有過各種各樣的選舉權限制(美國開國初期,也規定擁有一定財產和納稅能力的白人男子才有選舉權,經過178年才實現普選),所以盡管只有10%的人參加了投票,民初的這次選舉還是中國第一次具有實質意義的直接、公開的選舉,也是民國史上唯一一次由選民自己投票選出國會兩院的議員。

    宋教仁在家鄉湖南競選參議員,眾望所歸,湖南省議會上,一聲喊就把他選出來了。整個國民黨在這次國會選舉中也取得了壓倒性的多數。

    在那個曇花一現的瞬間,他的言論風采轟動一時,也使整個百年史仿佛有了些生氣。

    由他組織責任內閣,開啟中國民主政治的航船,仿佛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懷疑了。他拼命造黨,與袁世凱、與其他政黨在立憲軌道上競爭的第一步可以說實現了,他的理想——“進而在朝,可以組成一黨的責任內閣;退而在野,也可以嚴密地監督政府”即將成為現實,但也就只能到此為止。

    不幸的是,國民黨在選舉中的勝利竟然敲響了宋教仁的喪鐘。他不知道他這個袁心目中的“梁山匪魁”此時已經接近生命的終點,中國短暫的憲政嘗試也將壽終正寢了。1913年3月20日,上海閘北火車站一聲槍響,這位偉大的民主實踐者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生前還沒有來得及公諸于世的《代草國民黨之大政見》,是他的立憲思想一次比較系統的闡述,也是他留下的最后的精神遺產,可以看作是他尚未實現的施政綱領。

    他的立憲思想是明確的,就是要建立起一個以多黨制、議會制和地方自治為基礎的民主制度。我們未必都認同他當年的思想,但他對自己所追求的思想的執著,他為自己的理想不惜獻出生命的崇高精神,他身上所體現出來的政治責任感,他作為一個政治家的人格,這一切即使過了多少年都有他不可磨滅的價值,他如一顆耀眼的流星劃過了一個時代政治史的黑暗夜空。

    ▲宋教仁遺照


    ▌中國歷史的異數與常數

    在中國這塊還沒有經歷過近代意義的思想啟蒙的古老土地上,人民根本不知道民主、自由、共和、人權為何物。連陳其美、陳炯明這樣的革命黨人掌了權以后,也只知道用暴力來鏟除異己,鎮壓不同的聲音。

    什么憲法、什么人權、什么寬容離我們真是太遙遠了。早在袁世凱暗殺宋教仁之前,陳其美就用相同的方式結束了革命家陶成章的生命,執行暗殺的人后來成了民國的總統,沒有比這些血的事實更加慘痛的一幕幕了。

    我們為什么只譴責袁世凱不守規則、踐踏人權?陳其美呢?陳炯明呢?——他早在民國元年就在廣州對新聞記者大開殺戒了,比張作霖、張宗昌們要早得多。

    所以,舊軍閥、舊官僚如袁世凱等固然是缺乏民主、人權思想,革命黨人如陳其美、陳炯明們也未必有什么民主、人權的觀念,這才是中國的現實,是20世紀那些血寫的歷史告訴我的事實。

    孫中山、黃興一讓總統、一辭留守,蔡鍔為四萬萬國民爭人格,宋教仁執著地追求現代政治文明理想,不惜以身相殉......這些都是百年滄桑里的異數。我們看到更多的是袁世凱、是唐繼堯、是劉揆一、是胡瑛、是蔣介石......,他們才是中國的常數。

    重溫歷史就是為了避免同樣的悲劇一再重演,一個不會總結教訓的民族注定要被歷史的潮流扔到北冰洋去。

    走近宋教仁,我們從殷紅的血跡中并沒有看見什么微茫的希望,我們看見的只是袁世凱美麗而殘酷的微笑,看見孫中山沖冠的怒發,聽見黃興痛苦的號啕......俱往矣,一切轟轟烈烈、大喜大悲都已被萬紫千紅的春天所淹沒。



    宋教仁是中國“立憲”第一人,24歲成為同盟會核心領導,30歲成為國民黨第一締造者和實際領袖。在他主持下,國民黨擊敗袁世凱、共和黨等一眾強勁對手,在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選舉參、眾兩院獲得壓倒性多數席位,成為國會第一大黨。

    如果他不死,他將在31歲成為最年輕的中國內閣總理,中國或許將提早走上現代政治文明之路。中國政治格局就會完全改寫,至少有可能實現國強民強,就可能沒有日本侵華和內戰。

    然而,歷史沒有如果。1913年3月20日,上海火車站三聲槍響,宋教仁中槍倒地,兩日后不治身死,時年31歲。

    是誰謀殺了中國“立憲”第一人?孫中山?陳其美?袁世凱?還是誰?他的死被稱為中華之不幸,民族之悲劇,令無數有識之士扼腕嘆息。

    宋教仁的死,不僅讓民國失去一位杰出政治領袖,也毀掉了民國初年的共和根基。甚至有人認為,民主憲制在中國的實踐,就此終結。民國剛一建立,就已名存實亡。

    而宋教仁遇刺案,也成為民國最大懸案之一。袁世凱政府、國民黨等各方勢力,都直接卷了進去。可能兇手名單包括孫中山、袁世凱、滬軍總督陳其美、國務總理趙秉鈞……其糾葛纏繞,世所罕有。更吊詭的是,刺宋的直接相關人都在幾年之內離奇去世。

    白先勇以自己和其父處所得見聞,得出結論為權力惹出禍端,宋是毀于孫中山、陳其美之手。《劍橋中華民國史》則至少有6處,把袁世凱作為殺宋主謀來敘述。

    究竟誰是幕后黑手?宋案發生已有百年,真相依舊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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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被歷史蒙塵的大英雄陳炯明


    賀沛軒在電視劇《雙槍老太婆傳奇》的片尾曲寫道:“明槍不怕多,暗箭最難躲呀。一條命還在,有福也有禍。不說功與過,是非任評說。人活就為一張臉,歲月總蹉跎。臺前把幕落,幕后人穿梭。真假都是戲,雙槍老太婆。”把這段話用在陳炯明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要說陳炯明的功勛,的確不容小覷。

    他是辛亥革命元勛,參加黃花崗起義。武昌起義后,陳炯明在清軍管帶洪兆麟的幫助下光復惠州。他建立廣東紀律最嚴明、戰斗力最強的一支民軍,這是當時廣東唯一一支真正屬于同盟會的軍隊。袁世凱上臺后,陳炯明追隨孫中山,參加護法運動。

    1918年,陳炯明主政福建漳州。他成立工務局,拆卸城墻,修筑堤岸、碼頭和跨江大橋,將原先狹窄不平的街道改建為整齊的石板馬路。興建市場和屠宰場,把馬路沿線破敗陳舊的商鋪改建成整齊劃一的模范商店。興建漳州第一公園。宣布禁絕私塾,提出“一鄉一校”。挑選一批優秀學生分赴法、美、英、日等國留學,被譽為“閩南教育界空前盛舉”。列寧對陳炯明表示敬佩和鼓勵。1920年12月共產國際的機關刊物《共產國際》稱贊漳州“是中國南部革命的中心”,“是中國革命青年和社會主義者的朝圣地”,德國一家報紙贊譽漳州是“東方一顆明星,正在放出光芒”。

    1920年陳炯明成為廣東省省長兼粵軍總司令。主政廣東期間,希望將廣東建成中國的“模范省”。他興利除弊:改良風俗、整飭吏治、關閉娼寮、禁賭禁煙、創辦新學、推行新政。如他所愿,當時廣東在國人心中是新文化運動“最后一個據點”和“最后的希望所在”。時任廣東教育司司長的鐘榮光后來談到,“前清官紳兵役之威、省城嫖吹賭盜之害,一掃而空”。

    1920年11月,陳炯明飭令廣東高等師范學校實行男女同校。次年3月23日,又責成全省中學開放男女同校。還推行旨在普及義務教育的六年計劃:從1922年8月——1928年7月,在六年時間內,分期推廣義務教育,使310萬學齡兒童能夠完全就讀。

    陳炯明在全省92個縣推行自治,1921年底各縣推行民選縣長、縣議員工作完成。當選縣長中,受過新式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占絕對多數。省議會還正式通過了《廣東省憲法草案》,除聲明“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無種族、宗教、階級之區別”外,還具體規定保障人民的自由。

    廣州正式建市是在陳炯明主導下展開。他于1921年2月頒行《廣州市暫行條例》,成立廣州市政廳,下設公安、公用、財政、衛生、教育、工務等6局。孫中山之子孫科被任命為首任廣州市長,標志著中國近代城市史上第一個建制市——廣州市正式成立。其后,海口、高州、北海、江門、惠陽、汕尾等地的市政廳(局)也相繼成立。各地拆城墻、修道路、筑公園,開展市政建設,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汗水澆灌出了絢麗的花朵,陳炯明治下的廣州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新景象。在黃炎培的筆下,20世紀20年代的廣州是這樣子的:尊人道,如嚴禁警察無故鞭打人力車夫;言論自由,廣州市日報有33家之多,雖有指斥當局,甚至傾向北洋政府的,也從未加以干涉;整風紀,如嚴禁妓女私入旅館賣淫,厲行禁吸鴉片;一方面提倡工會,一方面勸誡罷工,同時積極推行工人教育,設立工人補習學校;衛生行政方面,特聘專門人才,以科學的方法,銳意改革。



    國共東征后,陳炯明失去了對軍隊的領導權,但他依然“不忘初心”,為理想而奮斗。1923年,他把洪門致公堂改造成為一個有明確民主方針的政黨——中國致公黨。他撰成《中國統一芻議》,系統地提出了中國統一的理論、方法和建議。“九·一八”事變后,日本欲聯絡中國各派勢力以求合作,但他拒絕日本人的威逼利誘。

    中國致公黨在他的領導和影響下,1931年10月10日,號召海內外各處黨員,一致參加抗戰工作,出錢出力,以盡職責。次年3月,又聯合華僑建立“美洲華僑抗日救國后援會”,11月,該會召開大會,向東北抗日義勇軍捐款10萬大洋。1933年2月,致公黨派遣美國華僑救國義勇軍團至南京,支援國內抗戰,菲律賓致公黨主辦的“洪光學校”也輸送了不少青年回國參戰。

    陳炯明的“過”又是什么呢?在對待北伐問題上,他與孫中山發生歧義:孫中山主張北伐,統一中國;陳炯明主張“聯省自治”與和平統一中國,因廣東現實的困難,反對孫中山不切實際的北伐革命。在這一點上,孫陳分道揚鑣。陳炯明的部下葉舉帶兵包圍了孫中山的“總統府”,也就是歷史書上所說的“陳炯明叛變革命”。從此以后,在國民黨官方文告、宣言、函電中,陳炯明作為一個千夫所指的“叛徒”被傳揚開來。于是,陳炯明就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反動軍閥”。

    至今在他的墓碑的百字簡介,上面赫然有"1922年背叛孫中山,盤踞東江流域,至1925年被東征軍擊敗"的字眼。90多年過去了,人們似乎忘記了此前孫中山等國民黨大員對陳炯明的高度評價。這位辛亥元勛,依然無法逃脫被唾罵的命運。

    在非此即彼的兩極氛圍,陳炯明就被歸入在民族恥辱柱上,成為一個無可救藥的反動派。因為孫中山在海峽兩岸甚至港澳都被視為民國正統,在“階級斗爭”為綱的時代,陳炯明在歷史教科書里就是一個反動角色,臺灣的史書也在詆毀他。出于為尊者諱的傳統,兩岸三地的中學歷史課本對陳炯明反孫的原因“只取一點,不及其余”。陳炯明注定“在劫難逃”。

    歷史上,出現這樣的“冤案”比比皆是。白居易在《放言五首·其三》說:“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鉆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意思說:我送給你一種解決疑問的辦法,這個辦法不需龜甲,蓍草莖來占卜吉兇。檢驗玉真假還需要燒滿三天,辨別木材還要等七年以后。周公害怕流言蜚語的日子,王莽篡位之前畢恭畢敬。假使這人當初就死去了,一生的真假又有誰知道呢?

    曹操千百年來不是被說成“白臉奸臣”嗎?但是毛主席卻說:“曹操是個了不起的大政治家、大軍事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詩人。”著名的歷史學家郭沫若則寫《替曹操翻案》一文。熱情謳歌了曹操的文治武功,引發了熱烈爭論。一時間,文史學界出現了“為曹操翻案”的熱潮,如歷史學家翦伯贊也發表了《應該替曹操恢復名譽》的論文。

    那么,對于陳炯明這樣的歷史人物,在進行民族偉大復興的今天,很有必要進行全面的甄別,還原他的本色和歷史真相。毛主席在《實踐論》一文中所說:“要完全地反映整個的事物,反映事物的本質,反映事物的內部規律性,就必須經過思考作用,將豐富的感覺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工夫。”只有如此,我們才能還原陳炯明的本來面目和歷史真相,讓這位被時代錯怪的大英雄重見光日,讓這位歷史人物的精神在新時代起到鼓舞人心、喚醒民魂、凝聚民力、增強團結、堅定文化自信的作用。

    如果陳炯明是反動軍閥、是叛徒的話,那為什么至今廣州人、惠州人、海陸豐人、潮汕人對他念念不忘呢?都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難道這些地區的人民的眼睛被蒙蔽了嗎?

    去過惠州的人都知道:惠州紫薇山陳炯明陵墓莊嚴肅穆,“墓前是綠草如茵的大草坪,周種南洋大杉。一條石階松徑直通山下湖上埠頭,那是一灣深而清澈的水域,連通鱷湖,若望遠處歸舟,湖風陣陣,給人幽曠空明的感覺。”

    “文革”期間,陳炯明墓遭受破壞。據說紅衛兵想炸陳炯明墓,被當時的生產隊長阻止了。可以說,這是當地群眾保護了陳炯明墓出于對歷史的尊重、對陳炯明英靈的敬畏,惠州市于2012年4月出資2100萬元人民幣修繕陳炯明墓園。陵墓占地面積約7754平方米,除對陳炯明的墓冢、墓碑亭進行修復外,還恢復了墓前廣場以及墓園陳列室、管理房、雕塑臺等。也許,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惠州人民乃至舉國人民對歷史的尊重、對歷史人物本來面目的“撥亂反正”,對冤案的平反昭雪。汕尾網友陳治贈撰文說:這寄托了國人對陳炯明為國家的和平統一,為中華民族的復興、強盛,為人民謀幸福而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偉大業績的深情厚意。墓亭巍然屹立,昭示競存精神永垂不朽!

    在貪污盛行、妻妾成群的民國時代,陳炯明卻處于污泥而不染,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不追名逐利。他廉潔奉公,兩袖清風,情感堅貞,和原配夫人白頭偕老,沒有任何風流緋聞,去世的時候,竟無錢買棺入殮,只得借用他母親的壽棺。他的節操,與當時那些損公肥私,腰纏萬貫,甚至大發國難財的政客相比,何止是一股清流?這就是中國的脊梁!單單這一點,就值得我們大書特書,就值得我們永遠學習和效仿。也單單這一點,可以入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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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陳炯明:悲傷的烏托邦

    陳炯明:悲傷的烏托邦

    潘采夫




    歷史學家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歷史課本里的陳炯明,是以一個亂臣賊子的面目出現的,作為反對孫中山的可恥下場,來教育一代代天真的小孩。無論國民黨史還是共產黨史,都將陳炯明描繪成一個軍閥,一個孫中山和辛亥革命的背叛者,一個炮轟總統府的劊子手,他的所謂貢獻,總是被一筆草草帶過。

    不過,折戟沉沙鐵未銷,時間總能磨洗出一些真相,將近一百年過去了,隨著史料的發現,以及意識形態的松動,陳炯明對辛亥革命的巨大功績,他的自治理想與實驗,他與孫中山的恩怨是非,開始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人們才發現,這是又一位被湮沒的辛亥元勛。


    1925年,孫中山逝世的時候,陳炯明曾手撰一副挽聯:“惟英雄能活人殺人,功罪是非,自有千秋青史在;與故交曾一戰再戰,公仇私誼,全憑一寸赤心知。”在知己相惜的情懷之下,似訴英雄心中不平事。可以看出,在這兩位大人物之間,發生了太多的故事。”

    魯迅去世的時候,徐懋庸曾寫過一副對聯挽魯迅,“敵乎友乎,余惟自問;知我罪我,公已無言”。敵,友,知,罪,倒是這兩位陳炯明與孫中山兩位辛亥元勛一生關系的寫照。

    1933年9月,陳炯明去世之時,香港《工商日報》評價道:“國民黨死了一個敵人,中國死了一個好人。

    一、自治理想


    陳炯明于1878年生于廣東海豐,原名捷,字贊之,又字競存。陳炯明出生的當天,恰逢其父陳曦庭鄉試中榜的捷報亦到,父親遂為兒子起名為陳捷。

    陳炯明3歲,自幼頑劣異常,但少年時期性情大變,發奮苦學,且溫文有禮,20歲的時候中了清朝的秀才,成為一個書生。但當時的大清朝氣運已盡,帝國的大廈正在傾覆之中,維新思想、革命風潮在廣東正在流行。受新思潮的影響,1906年,28歲的陳炯明到了廣州,求學于廣東法政學堂,成為第一屆學員,兩年后以“最優等生”的成績畢業。

    1909年畢業以后,陳炯明任廣東諮議局議員,提出了《革除衙署積弊案》、《廢除就地正法案》、《籌辦城鎮鄉地方自治案》、《禁絕一切賭博案》等提案。這些提案顯示出了陳炯明深受烏托邦思想的影響,“自治”也成為一生追求并踐行的理想。


    1909年,陳炯明加入了中國同盟會。

    1911年3月,他參加了黃花崗起義。

    1913年,陳炯明參加二次革命失敗,陳炯明流亡到新加坡,當時孫中山重組中華革命黨,并且要求黨員畫押宣誓效忠孫中山個人,陳炯明第一次表現出了他對孫中山的不從,拒絕宣誓效忠參加中華革命黨。

    1916年,陳炯明回到廣東發動起義,參加討袁的護法運動,任閩粵軍總司令,占領了閩西南的漳州、汀州等地,正式建立了自己的根據地。在這個不大的地盤上,陳炯明開始了他自治實驗,那是中國一百年來最重要的烏托邦中的一個。

    二、漳州新政


    黃花崗起義失敗后,陳炯明流亡香港,結識了比自己小6歲的精神導師,就是信仰安那其主義的劉師復。安那其主義就是無政府主義,宗旨是無政府、無宗教、無家庭,各盡所能,各取所需,老有所養、幼有所依,百姓互助合作,沒有貧窮,也沒有剝削。劉師復的描繪,和陳炯明的自治理念不謀而合,也成為漳州新政的根本思想。

    在那位劉師復的影響下,陳炯明構筑了他的“自治”“聯省”“聯邦”三大步驟,他以后的政治生涯,都是圍繞這三大步驟緊密相關,他與孫中山的決裂,也源于“自治還是革命”這一路線的沖突。

    在閩南二十六縣這個小小的“閩南護法區”,陳炯明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這方面的資料太少了,2008年的《國家歷史》雜志比較集中地整理了陳炯明的施政內容,抄錄如下:他建設了第一座鋼筋水泥橋梁、第一條四車道石板馬路、第一個現代公園、第一片城鄉公路網、第一家銀行,還建設了貧民工藝廠、迎賓大旅館,在公園的門口,豎著高大的石碑,四面分別篆刻著“博愛、自由、平等、互助。”


    陳炯明的一個大手筆,是在農村設立現代學堂,做到“一鄉一校”。他禁絕了私塾,設立師范學校、普通中學、工讀學校、平民夜校、婦女家政講習所。1920年又增辦了女子師范講習所、女子工讀學校,當年就設立半夜學校90余所。

    報紙雜志也紛紛涌現,《閩星》半周刊和《閩星日刊》出現了,《閩南新報》、《閩鋒周刊》、《軍事日報》、《云中周刊》也先后創辦,陳炯明在《閩星》發刊詞里寫,“思想一變就會打破舊生活、舊組織,直向進化線上,一起大努力,創造新生活、新組織,達到無國界、無種界、無人我界的境地……”

    陳炯明還大力延攬全國人才,幫他一起辦教育,并籌辦大學。

    1920年,美國駐廈門領事發給華盛頓的一份報告中,稱“陳氏……施行各種市政改革,他用的手段,近乎革命;但成效極佳,結果人民都感滿意。這令中國人看到,事可辦成,不必需要過度辛勞和重稅。”他還特別提到了漳州寬廣的道路,良好的治安,公園、公共菜市場、屠宰場、河堤以及漳廈公路。

    在陳炯明卓絕的努力之下,漳州成了全國的首善之區,閩南26縣成為“模范小中國”,被時人譽為“閩南的蘇俄”。陳炯明也聲名遠播,成為中國的政治明星,也成為廣東百姓的翹首盼望的救星。因此,陳炯明才能以弱勝強,一舉蕩平廣東全境。

    三、廣州沉浮


    陳炯明走出漳州,進入廣州,他的自治路線圖到了第二步——“聯省”,更大的藍圖已經展開,只待陳炯明大手描繪,但他遇到了孫中山。

    陳炯明在全省92個縣推行自治,到了1921年,全省各縣推行民選縣長、縣議員完成,廣東省議會通過《廣東省憲法草案》,聲明“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陳炯明還邀請陳獨秀到廣東主持教育全局,創立公辦教育,實行免費教育,私立教育也大為發展。

    1921年,陳炯明創立中國城市史上第一個建制市——廣州市,并設了財政、公安、工務、教育、公用和衛生局長。廣州還開始籌辦市政紀念圖書館、第一公園、公共兒童游戲場、公共體育場、美術學校,舉行體育運動會,美術展覽,安裝馬路電燈,還建筑了新式住宅小區。每天有上千名清道夫打掃街道,疏通溝渠,還挨家挨戶派發宣傳衛生的小冊子。


    廣東全省總商會成立了,廣東經濟調查局成立,股票交易所成立。陳炯明還頒布了禁煙令,讓廣州數十年的煙、賭大害絕跡。

    讓人目不暇給的新政,讓廣東成為全國最開放、最民主的省份,陳炯明的治理天才,得到了全國的承認。當時的人甚至將陳獨秀、胡適、陳炯明并稱為新文化運動的三大領袖,陳炯明以他的健行,將新文化運動的成果化為了現實。

    四、直到孫中山進入廣東


    孫中山進廣州之前,先對陳炯明承諾,“粵事由陳君主持,中山回粵不過回復前日被逐之顏面。”結果,到廣州不久,孫中山就宣布在廣州召開非常國會,選舉非常大總統。醉心于地方自治的陳炯明,遇上了最頑強也最偏執的職業革命家,崇尚改良的士紳,遇上了暴力革命的鼻祖,安于一方的廣東百姓又開始被折騰。

    廣州軍政府,第一排左四為陳炯明

    孫陳決裂的根本原因,在于孫主張集權,要武力北伐,統一中國,而陳炯明主張聯省自治,以南北和平的手段來謀求統一。這個矛盾無法調和,于是重重疑案產生,陳炯明的戰友鄧鏗之死,成為第一個疑案,歷史學家汪榮祖認定,鄧鏗是被孫中山謀害。而陳炯明的造反,也是因為孫中山欲除掉陳炯明。

    最大的謎案是陳炯明“炮轟總統府”,這個事件的真相正在浮現,所謂“炮轟觀音山總統府”,實際上粵軍只虛開了三炮嚇唬守軍,而且事前通知了孫中山離開,反倒孫中山以海軍大炮向廣州城內亂轟,炸死無辜平民過百。

    后來,孫中山賄賂地方軍閥攻打廣州,陳炯明避戰而走。從此,按照學者葉曙明新著《中國1927——誰主沉浮》中記載,廣州百姓因軍閥駐軍,被盤剝重稅,并因罷市抗議被火燒商埠,大批商人被屠殺,孫中山治下的廣州,竟然百姓哀號,遭到全國輿論的討伐。

    歷史的真相往往令人唏噓,再回首,云遮斷歸途,這才一百年的功夫,已經有太多的歷史被遮蔽,被歪曲,多少杰出的人物被忽略,被遺忘,被丑化。歷史總是對失敗者過分刻薄,人民總是忘記對自己最好的人,而品德較高的人往往成為失敗者。逢此遭遇者,千古以下,又豈獨陳炯明一個人呢。

    陳炯明頗有詩才,他曾寫過一首白話詩,至今讀之,依然心潮澎湃,拍案再三:“地中海的風浪平了,大西洋的風浪又起,起時無數平民哭聲高,落時幾個帝王卷入波濤去。這場禍水,正驚魂甫定了,誰知道汪汪的太平洋,耐不住波平如砥,東邊的大陸,中間的島國,望著潮頭,說是早晚必至……”


    作者簡介

    潘采夫,70后,河南濮陽人,作家,資深媒體人。曾在《新京報》文化副刊部、評論部任編輯、體育部主編,后任《南都周刊》主筆,2015年7月加入小豬,任小豬短租副總裁。2020年加入大米和小米。

    曾擔任《鏘鏘三人行》、《圓桌派》評論嘉賓、《中國之聲》評論嘉賓等。創辦有談話類音頻節目《跑題大會》、 《兩桿老煙槍My Ars》等。

    著有文化評論集《貳時代》,文化隨筆集《十字街騎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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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新宇:不該被遺忘的陳炯明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陳炯明是個軍閥,而且背叛革命,炮轟孫中山的總統府,是革命的叛徒。然而,只要我們進入歷史,走近那個真實的陳炯明,卻會看到他實在是中國現代史上一個不該被遺忘的人物。

     

    陳炯明畢業于清末廣東法政學堂,在清末新政時期曾經當選廣東議員,經歷過立憲運動的洗禮,的確不同于拿了菜刀或梭鏢起家的武夫。他在黃花崗起義中充當過敢死隊第四隊的隊長,辛亥革命爆發后策劃了廣東起義和獨立,是革命元勛。后來主政廣東,推行地方自治,實現了民選縣長,在政治改革方面卓有成效。他禁煙禁賭,改革教育,發展經濟,提倡新文化,一心致力于把廣東建設成模范省。即使在1918年率粵軍入駐福建漳州期間,也成功地建設閩南護法區,贏得了“模范小中國”的美譽。這一切,在當時可謂有口皆碑,就連比孫中山們更激進的左派也不得不承認。比如,鄭超麟就說過:“他一到漳州,立即造馬路,設公園,開運動會,出版日報。馬路上不許走人力車;公園里豎了一個四方石碑,刻著‘自由’、‘平等’、‘博愛’、‘互助’。”

     

    這樣的一個將軍,在歷史上沒有流芳百世,反而“遺臭百年”,原因是他與孫中山的關系。


     

    01

    陳與孫的根本分歧

     


    陳炯明與孫中山的分歧是明顯的,而且表現在各個方面,但最根本的分歧在于:陳炯明致力于聯省自治;而孫中山卻熱衷于全國統一。

     

    陳炯明的追求并非孤立的。面對當時中國的局勢,一些人深感統一無望,因而選擇了聯省自治。這個模式并非沒有先例,它的榜樣就是美國。獨立戰爭之后,美國經過十多年的各州自治,進而建立了“聯邦”。正因為這樣,聯省自治的主張一經提出,立即得到了廣泛的贊同,南方各省紛紛實行,北方各省也躍躍欲試。在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廣東和湖南。陳炯明是真誠的。他深愛廣東,一心在廣東保境安民,大辦教育,發展經濟,實行民治。

     

    孫中山雖然身在廣東,卻只是把廣東當成革命根據地,借廣東的人力和物力進行北伐,進而打下全中國。當時的孫中山幾乎一無所有,軍事上要依靠廣東軍隊,經濟上也依靠廣東財政,所以,面對陳炯明的主張,不好貿然反對,甚至直到當選非常大總統,仍然表示:“惟有使各省人民完成自治,自定省憲,自選省長,中央分權于各省,各省分權于各縣,庶幾既分之民國,復以自治主義相結合,以歸于統一,不必窮兵黷武,徒苦人民。”然而,事實是他對于武力統一早已急不可耐,一旦他認為條件成熟,立即就要北伐。

     

    為別人提供根據地是不容易的,不但要出人出錢付出巨大犧牲,而且自身也很危險。偉大的革命家無論多么偉大,都不曾從家里背了銀子來建立革命根據地。養政府,養軍隊,供革命家衣食住行,都是當地民眾的血汗。所以,地方勢力與外來的革命家,矛盾必然要發生。如果革命家有足夠的力量,一般會鳩占鵲巢,消滅地方勢力。從這個意義上說,陳炯明與孫中山的矛盾是無法避免的。除非陳炯明很無能,很老實,沒有任何主張,對一切完全順從。就這樣,也要讓人相信不是裝出來的,否則仍然很危險。從這個意義上說,陳炯明還算幸運,他畢竟保住了性命。



    02

    分歧的最后結果

     


    孫中山以護法的名義割據南方,許多做法都使陳炯明不能認同。

     

    首先是召開“特別國會”。按照總統選舉法,總統要由兩院選出,出席議員須全部議員的三分之二以上。按照當時的兩院議員的人數,需要有580人參加投票。當時在廣州的議員只有200余人,如何選舉?但孫中山一定要當總統,于是1921年4月7日“非常國會”召開,通過了中華民國政府組織大綱,這個大綱不規定總統的任期,也不設置政府的組織架構,一切政務、軍務、內閣任免均由總統說了算。投票的方式更有意思:聲稱為了“以示負責”,采取記名投票。也就是說,誰贊成誰反對,總統可以一目了然。

     

    其次,就任大總統之后,孫中山首先要做的就是討伐北京政府。為了實現武力統一,他聯合東北的張作霖,要對北京南北夾攻。但張作霖的部隊只打了幾天就大敗而逃,這時從南方出兵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孫中山卻執意出兵。這樣的戰略,讓陳炯明無法佩服。他開始是消極抵抗,后來是公開抗命,最后是辭職下野。

     

    就在陳炯明下野之后,他的部下把孫中山趕出了廣州。關于這件事,有幾個細節值得注意:一、面對陳炯明的消極抵抗,孫中山在1921年10月就曾發誓:“我已立誓不與競存共事。我不殺競存,競存必殺我。” 并且把手槍交給黃大偉,令其刺殺陳炯明。 二、鄧鏗死亡之謎。1922年3月21日,陳炯明的親信鄧鏗遇刺,兩天后身亡。國民黨一直說鄧鏗是被陳炯明暗殺的,但也有一種說法是:“陳炯明不愿全力支援孫中山北伐,孫中山為解兵馬糧餉之憂,必欲除之而后快,是以殺陳手下的第一大將,以收殺雞駭猴之效。” [④]如果這樣,陳炯明的部下沒有理由不反叛。

     

    而且,所謂反叛,只是要讓孫中山下臺。炮轟總統府,也并沒想傷害他,而只是想嚇跑他。考察當時的情況,要孫中山下臺的,并非只是陳炯明的部下,而是包括許多人。原因是在此之前孫中山曾一再發表宣言,說只要徐世昌下臺,他將同時下臺。結果徐世昌于6月2日宣布辭職之后,他卻拒絕下臺。蔡元培、胡適、高一涵等200多位名流于6月3日聯名致電孫中山,要求他實踐諾言。由此可見,這個要求在當時是人心所向。因為孫中山拒絕下臺,陳氏的部下就決定把他趕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需要特別注意的是,他們只是要把這個“大總統”嚇跑。向總統府開炮,在開炮之前打電話讓他得到消息,一下子就嚇跑了。

     

    看當年這些材料,真佩服粵軍弟兄的仁義和智慧。但他們這樣做的結果,卻使陳炯明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03

    對民主共和的執著守護

     


    對于孫中山提出的建國綱領,陳炯明根本不贊成。他曾批評說:“訓政之說,尤為失當。此屬君政時代之口吻,不圖黨人襲而用之,以臨吾民。試問政為何物?尚待于訓耶!民主政治,以人民自治為極則,人民不能自治,或不予以自治機會,專靠官僚為之代治,并且為之教訓,此種官僚政治,文告政治,中國行之數千年,而未有長足之進步。國民黨人有何法寶,以善其后耶?徒使人民不得自治機會,而大小官僚,反得藉訓政之謬說,阻礙民治之進行。”

     

    因此,所謂陳炯明的背叛,便具有了保衛民主共和的意義。其實,陳炯明最讓人感動的就是他對民主共和的執著。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從不以攻城掠地打天下為目標。1927年,陳炯明出版《中國統一芻議》。從這本書,可以看到他的政治主張。他說:“現在南北兩政府,已成對峙之局……北之軍治,南之黨治,皆違反共和原則。壓抑全民公意,殊與民主立國,根本不得相容。”

     

    他說:“民國主權,在民而不在軍,尤不在黨,此理甚明,何以南北當局,死而不悟,非缺乏政治常識,即屬倒行逆施。故北方現狀(民國以來皆然)成為軍權無限下的官僚政治。南方現狀(此次重加彩色)成為黨權無限下的暴民政治,一丘之貉,無所軒輊。現狀如斯,安能忍而與之終古也。吾人為國努力,唯有根據約法之精神,希望以自由代替壓制,以秩序代替紊亂,以公平代替強暴,建設民權無限下的良民政治,乃為可久而可通也!”在共和國受到最后的威脅時,出現過各種衛士,陳炯明也是一個。

     

    國民黨人說陳炯明是反革命,此話不錯。他曾經是革命者,最后卻成了真正的反革命。因為他要守護辛亥革命的成果,守護民主共和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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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實“中華民國”是被國民黨推翻的!

    (一)

    1928年5月,國民黨北伐軍抵北京,老同盟會員章太炎說:“今之拔去五色旗,宣言以黨治國者,皆背叛民國之賊。

    (《致李根源書》)。章至此以“民國遺老”自居。

    章繼而大罵:“黨治主義,民不聊生主義,今日中國民不堪命,蔣介石,馮玉祥尚非最大罪魁,禍首實屬孫中山”,“袁世

    凱個人要做皇帝,他們是一黨要做皇帝這就是叛國。”(《章太炎先生年譜》)結果遭到通緝。

    章太炎沒說錯,辛亥革命所建立的亞洲第一共和國——中華民國,隨著國民黨北伐成功就完結了。國民黨的中華民國,雖然名稱依舊,實際是滅掉的前一個中華民國建立的。其體制已與前一個民國大相徑庭。

    中華民國北京政府時期從1912年至1928年,歷時17年。那個時期的民主程度雖比不上今天的臺灣,但卻是20世紀中國最民主的時期。

    1912年底和1913年初,中國舉行了有史以來的首次國會議員選舉,中華民國參眾兩院議員產生,國會正式成立。1913年10月6日,中國進行了第一次總統選舉。以后的歷任中華民國北京政府的總統都是選舉產生的。1922年,湖南通過公民制憲程序完成了省憲的制訂,并進行了省長、縣/市長、各級議員(民代)的直選;與此同時,廣東也實現了縣/市長、各級議員(民代)的直選。

    實行三權分立制度三權分立是民主共和國的重要標志,北京政府(被國共貶為北洋政府)時期建立了三權分立制度。自

    由政黨、責任內閣、憲法等大的框架已經基本搭建完成,那時的政府已經基本實現。一個“有限政府”,政府對社會的控制力度大大放松,高校、報館、社團、工商業等都具有高度的獨立性,是一個高度多元化的社會。

    人民可以自由辦報館、開評論雜志組建自由社團。所有的新思想在中國都可自由傳播、自由碰撞。

    國民黨北伐的成功,中華民國與普世民主接軌的步伐被迫終止了。


    (二)

    三民主義,按通行的解釋,是民族民權,民生。字眼很美好,但我們應該透過字眼,追問這些字眼的具體含義究竟是什么。我們來看看孫中山自己如何詮釋定義這些字眼的:

    “俄國革命發生於六年之前,現在已經完全成功。就是三民主義在俄國已經完全達到目的。"(《救國教民之責任在革命軍》)

    “三民主義中的第三項是民生主義,世界上行這項主義最新的國家,只有俄國。”(《打破舊思想要用三民主義》)俄國革命所以成功,我國革命之所以不成功,則各黨員至今不明三民主義之過也。質而言之,民生主義與共產主義實無別也。”(《對鄧澤如、林直勉等呈文的批示》)

    “故俄國六年前之奮斗,均為民族主義的奮斗。當時我們尚不知道其為民族主義奮斗,今回顧起來,的確如此!故現在俄國對於贊成民族主義諸國,皆引為同調。常對波斯、阿富汗、土耳其諸國,勸其不可放棄民族主義。其最初之共產主義,亦由六年間之經驗,漸與民生主義相暗合。可見俄之革命,事實上實是三民主義。(《組織國民政府案之說明》)

    孫中山自己有言:“吾黨與他們(俄國)所主張皆是三民主義,主義既是相同,但吾黨尚未有良好方法,所以仍遲遲不能成功。他們氣魄厚,學問深,故能想出良好方法。吾等想革命成功,一定要學他們···所以我請鮑君(鮑羅廷)做吾黨的訓練員,使之訓練吾黨同志。(《人民心力為革命成功的基礎》)

    孫中山的思路其實是這樣的:蘇聯的那一套就是我的三民主義;為什么我的三民主義在蘇聯實現了,而在中國沒有實現呢?因為我們沒有建立布爾什維克那樣的一黨制,所以列寧先于我實現了我的三民主義;因此,我如果引進了一黨制,中國也會變成蘇聯那樣的三民主義國家,蘇聯就是我的三民主義的實例。


    (三)

    1924-1925年間,孫中山接納了蘇俄金錢上與軍事上的全力援助(以出賣外蒙為代價),建立黃埔軍校,進而赤化了國

    民黨,實行一黨專政。當時,陳炯明的粵軍,也稱為聯治軍,在作戰能力上是沒法與受蘇俄訓練,蘇俄裝備與蘇俄督率的國民黨國民革命軍相比的。1925年,粵軍在東江兩戰役中被擊敗了。

    陳炯明后流亡到香港,一面組建致公黨,一面寫作《中國統一芻議》一書,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系統批判一黨制的先驅:

    批判一黨專政:“夫一黨專政,實與民主政治,根本不能相容,前已言之。稍有民治思想,決不涉此妄念。若震驚蘇俄專政之成功,則歷代帝王之專政,何嘗非絕大成功,今必欲尤而效之。

    批判黨外無黨:“黨外無黨,則黨之名不立,何有于外?此種蠻橫思想,并政黨之為何物,亦不知之。蓋政黨者所以集合同方向之民意,而為有組織之表現,活動于憲政之下者也。無論何國皆有三種方向的民意:一為保守的:一為革新的;一為最新的。散在各方面,不能為有效之活動,故必賴政黨以結合之。集中一方向分疆殊幟,各以其政策為有組織之表現,使一國憲政之運用,一張一弛,皆得多數民意,而為統治之基礎是也。

    鏟除任何專政:“而根本救國之圖非合五族四萬萬人之力量,締造新國,鏟除任何專政,實行民主政治……·須取銷黨治,恢復民國,遵奉臨時約法,回復五色國徽,以表示再造五族共和的大決心。

    批判一黨獨尊:“如謂國民黨為革命黨,自與普通政黨不同,是亦不然。即以革命黨論,亦無一黨獨尊之必要。蓋革命

    目的,原非排斥異己,獨霸一時。如有異黨之為革命,或非革命,而其行動不為本黨之破壞者,何妨并行而不悖。

    批判黨化教育:“至于黨化,已屬不通。黨化教育,更屬荒謬絕倫。蓋黨者不過團體之謂,絕無神妙之說。即凡主義政

    綱,亦以適應一時之要求,而非為化民成俗之妙用··.··

    國民黨何故違背真理,以一黨之信仰,作宗教式之宣傳,尚為未足,并此教育獨立之機關,亦必入寇而摧殘之,是亦何為者!


    (四)

    1922年8月,蘇俄代表越飛以副外交人民委員的身份來華擔任全權大使,肩負兩個方向的使命:在北方,與吳佩孚控制的北洋政府建立外交關系,實際解決兩國間懸而未決的中東路和蒙古問題:如果北方受挫,就在南方“幫助”孫中山的國民黨。

    結果吳佩孚在中東路問題和外蒙古問題上毫不松口。越飛在北京半年,工作毫無進展。于是他重點轉向孫中山。

    1927年,梁啟超在書信中指出:“民國十二三年間,國民黨已經到日落西山的境遇,孫文(孫中山)東和這個軍閥勾結,西和那個軍閥勾結--如段祺瑞、張作霖等--依然是不能發展。適值俄人在波蘭、土耳其連次失敗,決定“西守東進方針,傾全力以謀中國,看著這垂死的國民黨,大可利用,于是拿八十萬塊錢和一大票軍火做釣餌,那不擇手段的孫文,日暮途窮,倒行逆施,竟甘心引狼入室。(《梁啟超文集·與令嫻女士等書》。1927年5月5日)

    蘇俄方面認定,欲永遠霸占中國的唐努烏梁海以及外蒙古,跟吳佩孚等北洋政府打交道是沒有指望的,只能搞垮這個堅決不肯讓步的政府。

    你肯賣國嗎?你如果肯賣國,我們俄國人就援助你,使你成為中國的統治者。

    1925年,孫中山死了。但那個用出賣外蒙古換得軍火北伐計劃繼續運行。

    1925年9月23、28日,俄共(布)中央確定送給馮玉祥部國民一軍價值3.486.596盧布的軍火,飛機10架:國民二軍價值701,789盧布軍火,飛機10架:國民三軍3,082,795盧布的軍火;另調撥價值741,000盧布的毒氣彈(!)供馮調撥使用。(《吳廷康與中國大革命關系研究》)

    1926年4月,辛亥革命元老章太炎與一些士紳在上海組織了“反赤救國大聯合會”。章在通電中說:“赤禍日熾,漢奸公行。以改革經濟為虛名,而招致外患為事實。

    “反赤之聲,洋洋溢耳。人心未死,公道漸昌。吾國一線生機,端賴有此。

    “以反對赤化,保障國權,實行民治為宗旨。"(《章太炎先生年譜》)

    1926年12月6日,張作霖發表宣言:“吾人不愛身家則以,若愛身家則非滅絕赤化不可。

    “馮玉祥,蔣中正等,勾結外援,侵略祖國,與石敬瑭何異?"(《張作霖宣言》)

    1928年 6月2日,張作霖(他是北洋政府最后一任元首)聲吉退出北京。6月4日晨5時許,當張作霖所乘由北京返回奉天專列駛到皇姑屯附近被炸身亡。這就是不肯賣國的下場!


    (五)

    1927年4月,赤化陣營卻發生了分裂。“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國民黨方面叫清黨分共。其實,赤化陣營發生分裂也很正常。一黨制畢竟是一黨制,二個黨合作推行一黨制,本身就是矛盾,結果自然是赤化陣營先分裂,后內戰,必須一個吃掉另一個。只不過是誰先下手,誰最后吃掉誰的問題。

    當時的梁啟超不僅目睹了赤化陣營發生分裂的一幕,還在書信中為赤化陣營發生分裂后的最終結果做了一個預言:最后的勝利,只怕還是共黨。”(《梁啟超文集·與令嫻女士等書》。1927年5月58)

    后人來看這個預言,確實感到神奇。1927年,梁啟超就指出:“一黨Dictatoral的局面,誰也不能往光明上看。"(《梁啟超給孩子們書》)

    北伐戰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很有諷刺意味的是,北伐打的幌子是國家統一,但它卻開啟了遠甚于北洋時期的戰禍。

    臺灣史學家張朋園回顧這段歷史時感慨道:“國民黨北伐打到哪里,就取消那里自清末以來產生的咨議局、省議會成員。比如國民黨北伐打到杭州,就解散省議會,把議會場所當作省黨部。退化得太厲害了。"(《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

    蔣介石雖然能夠認清蘇俄危害,與之決裂,但“以俄為師”的黨國體制卻保留下來。北伐戰爭的勝利,標志著中華民國的覆滅。中華民國的國旗是五色旗,之后,出現一個偽民國,它的國旗是青天白日滿地紅。章太炎,陳炯明等相當一大批辛亥志士極端抵制黨旗做國旗,死都不肯以黨旗葬。國民黨的民國,黨國一家,訓政代替憲政,黨治代替民治。現在看來,它的“黨化公務人員”,“黨化司法”,“黨化軍隊”,“黨化數育”,所謂的軍政時期,訓政時期,十年建設,抗日戰爭等等,好像都是為以后那個更強勢的政黨做各種鋪墊為迎接中國共產黨1949接管政權鋪平道路。

    面對蔣介石的清黨,共黨方面用南昌起義,秋收起義,百色起義等一系列起義進行反擊。赤化陣營的內戰以1927年至1937年為第一階段,史稱十年內戰。

    一黨制畢竟是一黨制,二個黨合作推行一黨制,本身就是矛盾,必然分裂,內戰,必須一個吃掉另一個。

    在國民黨軍內部,1930年 3月14日,原第二、三、四集團軍將領57人,通電擁聞錫山為陸海空軍總司令,馮玉祥、李宗仁、張學良為副總司令,出兵討蔣。4月1日,閻、馮、李在駐地分別宣誓就職。閻在就職通電中,揭露蔣將國民黨變為“一人之化身,專制獨裁,為所欲為”致使“黨不黨,政不政,國不國,民不聊生”,“猶復迫我以武力,助其鏟除異己”說自己不得已“應軍民之請求”。國民政府則于4月5日下令免去閻錫山本兼各職并通令緝捕,國民黨中常會亦決定永遠開除閻錫山的黨籍。劍拔弩張,在津浦、隴海、平漢線上雙方陳兵百萬的中原大戰隨之全面展開。結果閻錫山方面失敗。

    1946年至1949年是赤化陣營內戰的第二階段,史稱三年內戰。

    中國近現代史的轉折點不是在三年內戰時,而是在北伐戰爭時。北伐戰爭時,是赤化陣營與反赤化陣營的交鋒。反赤化陣營失敗了,中華民國覆滅了!之后就是以蘇俄為師”同一陣營兩派的內戰了。

    1980年代后,辛亥革命后的那個民國的精神才在臺灣得以復興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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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樣破曾國藩的結硬寨打呆仗?


    破不了,儒家半圣曾國藩的做法是:只要有起義軍經過,不管占沒占領,所有這些地方,房屋要全部扒掉,道路要全部毀掉,水井要全部下毒或填塞,糧食全部收割或者放火燒掉,金銀銅鐵也要提前毀掉或者運走,讓起義軍不管打到哪,除了滿地尸體,還是滿地尸體, 一個活人都看不見,一點物資一點糧食都找不到。

    為了徹底斷絕起義軍的資源和兵源,儒家半圣曾國藩不惜以清空各地人口得恐怖力度,來進行人口清空,只要是起義軍控制區,不管城市鄉村,一律進行大屠殺,殺到看不到任何活人為止,成功殲敵一億多人。喪心病狂的湘軍見人就殺,見屋就燒,燒殺淫掠,無惡不作,他們進行無差別的屠殺,不管是老人還是兒童,男性還是女性,都會受到同樣的待遇

    。導致太平軍很難招到新兵和收到稅,這仗還怎么打?

    儒家半圣在鎮壓起義時,大肆殺戮,由于經常大屠城,給全國人帶去了噩夢,由于殺人太多, 被大家叫成“曾剃頭”,形容他屠一個城市像剃一個頭一樣簡單。

    當時誰家小孩晚上哭鬧不睡覺,只要說“曾剃頭”來了,孩子就立馬不會哭鬧了,可見曾國藩給大家造成的心理陰影。、曾國藩殺人如麻,有沒有想到后世會遭千古罵名呢?

    自然是知道,但他并不介意,他這樣說:“無惑于妄殺良民,恐傷陰陟之說,斬刈草菅,使民之畏我,遠于畏賊!”(《曾國藩致李元度書》)

    “為了滅匪,身得殘忍嚴酷之名亦不敢辭。”“既已帶兵,自以殺賊為志,何必以多殺人為悔?既謀誅滅,斷無以多殺為悔之理。”

    此等言論,可謂驚世駭俗。

    曾國藩手下人這樣寫道:“軍興以來,蕩滌未有如是之酷者矣!聞收城之日,五鼓攻陷,殺戮至辰巳時,城中昏昧,行路尚須用燭,至今陰慘之氣猶凝然不散,尸腐穢臭,不可向邇。嗟乎!無邊浩劫誰實釀成?聞之非痛非悲,但覺胸中嘈雜難忍而已。”

    儒雅隨和的曾國藩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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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袁偉時:狹隘民族主義,極端思潮和片面的福利觀念是國家發展的三大障礙

    袁偉時:風云激蕩400年

    大國興衰之五大樞機



    17世紀以降,世界地圖急劇變化。我們看到大清帝國和俄羅斯帝國的建立和滅亡;蘇聯崛起和覆沒;橫跨歐、亞、非三洲的奧斯曼帝國逐步瓦解直至滅亡;英國從一個偏處一隅的島國,膨脹為稱霸世界的不列顛大帝國,又在20世紀縮回本國淪為二流強國。與此同時,美國用100多年的時光,從剛獨立的前殖民地變為主宰世界的惟一超級大國;德國、日本一度成為20世紀的法西斯匪徒國家,在世界文明史上留下無法磨滅的罪行,讓人類付出幾千萬條生命才迫使他們回歸正軌,后來卻一躍成為經濟大國;而亞非許多前殖民地國家則至今還在苦苦掙扎。如此等等的國家興衰特別是大國盛衰史,給人們留下不少歷史智慧。

    在考察這個問題以前,必須首先明確盛衰的標準。17世紀以后,現代民族國家已經或正在形成,嚴格說來,稱得上強盛的世界大國必須具備以下條件:

    ——具有強大自我更新功能的社會制度。

    ——按當時經濟發展水平,已經進入發達國家的行列。 

    ——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是當時世界一流的。

    ——對世界事務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這四個條件互相關聯,缺一不可。不過,這400年是新舊交替走向全球化的過渡期,方生未死,錯雜紛亂,完全符合這些條件的國家極為稀少,而興起的艱辛和覆沒、沉淪的痛苦卻包含足為后人鑒戒的智慧。因此,我們的考察必須放寬視角,將一些大而不一定真正強盛的國家也列入其中。愚意以為以下幾點是考量中不能忘記的。

    一.人的自由度大小是國家盛衰的關鍵

    17世紀的重要歷史事件,是三個大帝國的興起:在西歐,1640年的英國革命,導致后來稱霸世界的大不列顛帝國的建立。在東亞,1644年滿州兵占領北京,滿族入主中原,建立了陸地疆域達1200多萬平方公里的大清帝國。俄國彼得大帝在這個世紀末葉開始執政(1689~1725),銳意革新和擴張,建立了橫跨歐亞的大帝國。

    這三個國家中,大清帝國和沙俄都沒有發展成為世界性的現代大國,并都在20世紀初滅亡。最大的原因就是沒有自由。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爭論,必須先說一點常識:人類社會與規則密不可分,從一定角度看,人類文明就是規則:我們說的自由不是為所欲為,而是受文明進展程度制約的。對現代公民而言,自由、公民權利、法治是三位一體的。

    以大清帝國來說,除掉元朝,它的疆域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可是,它繼承中國傳統制度,以宗法專制為基本框架結合為一個大帝國,在17世紀建立之初從世界范圍看已經是非常落后的社會和國家制度。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主要推動力量是商人及其代表的強大的市場經濟。這要有明確的私有產權制度和足夠的經濟自由。清帝國繼承的中國的制度文化或社會制度的致命傷,恰恰是私有產權保障不足并缺乏經濟自由。

    傳統中國盛行在三綱籠罩下的家族財產所有制,《唐律》明文規定:“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孫別籍異財者,徒三年。”《大清律》惟一的差別是刑罰改為“杖一百”。如果說這不利于獨立的個人的發展,尚有變通的可能外,更嚴重的是中國的君權至高無上,不受任何實實在在的約束。因觸怒君王而籍沒臣民財產的記錄史不絕書:各級政府特別是君主可以肆意干預民間的經濟活動。

    鴉片戰爭后朝廷上下朝夕盼望富國強兵,特別是19世紀60年代開始的洋務運動不惜投入巨資,從外國購進機器,開辦各種工廠。可是,事與愿違,30年后,竟被一個東洋的“蕞爾小國”打得一敗涂地!原因無他,就是剝奪了國民的經濟自由,辦個企業要官府層層批準,動輒禁止,處處掣肘!與此同時,學術和思想自由也被剝奪,知識階層只能以熟背所謂經典去謀取上進,有誰敢說句西方自由、民主的社會比專制的大清帝國先進,立即視若漢奸、賣國賊!如此狀況,現代經濟和現代學術文化怎么能夠發生和發展?

    有些學者喜歡奢談中國本土何時已有資本主義萌芽,如果沒有外敵入侵可以自行緩慢地發展資本主義。其實,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問題。學者們早已指出,要是就個別商業和制造企業而言,幾千年前,在許多民族中已經屢見不鮮。這些所謂萌芽能不能發展壯大成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端賴國民活動的自由有沒有得到應有的制度性的保障。對中國人說來,實質不過是承認歷史事實還是迷戀無根游談。

    俄羅斯的命運比中國稍好一點。彼得大帝冀圖以開明專制的政治制度帶領俄羅斯走出野蠻、落后狀態。他從小與在莫斯科的英國等國的商人來往,在這些商人影響下,深深懂得:“商業貿易是人的命運的最高主宰者。”因而竭盡全力鼓勵貿易,保護商人利益,改善交通運輸條件,不但創辦各種官辦工業,也從稅收、貸款和勞動力等方面提供極為優惠的條件,極力鼓勵私人辦企業,鼓勵出口,向各國推銷俄國產品。眾所周知的開疆拓土,尋找出海口,為此甚至不惜一再發動戰爭,目的之一也是發展對外貿易。

    此外,他沒有像中國那樣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狹隘心態,善待外國人,大量吸收外國人才。所有派駐西歐各國的使節都有招聘各種人才的任務。招聘國外人才數量之大,在世界歷史上是空前的。而且不但招聘技師和技工,發展工業,還敢于任命外國人為軍官,組建海軍,改造陸軍。

    他和他的繼承者也不像中國統治階層那樣畫地為牢,固守傳統文化。他們學習西方,不但創辦了許多技術學校,而且創辦莫斯科大學、俄羅斯科學院,改變了俄國的教育制度,樹立起巍峨的豐碑。

    在政府組織上他們也努力向西歐學習。特地組織力量研究西歐的政府組織,編譯有關資料,據以改組自己的行政機關。后來的葉卡琳娜大帝甚至邀請法國著名思想家狄德羅到俄國主持法典的修改。

    盡管后來發生了西化派和斯拉夫派的激烈爭論,至少在宮廷中卻沒有“西化”恐懼癥,以講外語和仿效西方生活方式為榮。這一切已遠遠超出17~19世紀的大清帝國,致使戊戌維新時期康、梁仍念念不忘以彼得大帝的改革為楷模。

    可是,他們沒有像西歐那樣完成人的解放和社會管理機構民主化和法治化的歷史任務,又為后來的苦難埋下禍根。農奴沒有人身自由,限制了經濟發展。知識階層沒有言論自由,整個社會沒有政治自由,堵塞了國家的安全閥。東正教本來倡導個人為教會和國家吞噬的集體主義,彼得大帝又取得牧首的任命權,使東正教變為沙皇手中的工具,加上他所建立的開明專制制度,致使“在彼得時代,為國家服役是惟一的晉升階梯……同服役相比,財富本身算不了什么……結果國家與君主取得了控制等級社會的絕對權力”。

    在這樣的制度下,“新的‘官僚政治’開始有它自己的語言,如‘國家的需要’、‘國家利益’等等,盡管所指的實際上是君主個人的利益。”公民個人的獨立自由無從保證,新的現代社會和現代國家無法誕生。后來的蘇聯繼承了這個傳統并且變本加厲,終于逃脫不了崩潰的命運。

    從疆域來說,英國本土很小,但它直至20世紀30年代仍然是名副其實的世界大國。這有力地證明,所謂大國不是以疆域大小區分,主要指標是制度和綜合國力。只要制度領先,經濟、軍事、學術、文化等領域也能領先,形成雄厚的綜合國力:即使國土不大,也能成為世界公認的大國;與那些腐敗的巨型國家相遇,勢如摧枯拉朽。在17世紀興起的三國中,只有領土最小的英國成了領一代風騷的世界大國。這是西方文化和制度變遷的產物。

    1640年的英國革命,經歷了內戰、復辟等曲折歷程,在1688—1689年的光榮革命中建立了穩定的君主立憲制度,逐步完善,形成了一個以保障公民“自古就有的自由”為核心,以市場經濟為基礎,實行法治、民主、憲政的現代國家和現代社會。這是18世紀的產業革命產生的制度基礎;也創造了體現人類現代文明的新的社會模式。

    英國扮演這樣的角色不是偶然的。在它的歷史傳統中蘊涵著好些推動它率先向現代社會轉化的因素。其中主要有:

    ——神權和王權分立,王權又和貴族、領主、臣屬和佃農等等層層分割權利與義務,形成了契約社會的雛形,使各個群體的自由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保障。

    ——城市自治,農莊自治,行會自治,大學自治……又給人們包括學術和思想在內的自由增添了一重屏障。

    ——領主法庭、王室法庭并存,互相牽制;教會和教士較早退出世俗的司法活動,以案例為基礎演化出習慣法系統和陪審團制度;從而培育了司法獨立的傳統。這又給人們的權利(自由)增添了保障。

    ——以1215年頒布的《大憲章》為標志,議會制初見端倪;幾經反復,經過光榮革命終于建立了現代議會民主制度。

    論者一再指出,這個憲章惠及的是貴族、教士、商人和其他自由人,農奴等下層民眾不在其列。但是,且不說與農奴不是毫無關系,重要的是它與東方社會不同的特點,為以后現代社會奠定基礎的那些特點。例如,憲政和法治首要的一條是保護公民的權利,同時要限制政府的權力使之既不能侵犯公民的自由,又能有效地處理社會公共事務,為此,必須建立分權制約的政治體系和獨立的司法系統。中世紀的西歐,包括英國在內,離這樣的要求當然還很遠,可是,以《大憲章》的簽署為標志,基本要素已經具備,歷史已經證明,假以時日,不斷完善的憲政可以一步一步化為現實。

    首先在英國形成的現代國家和社會模式日后被美國繼承和發展,經過200多年的風風雨雨,至今仍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國家。WTO的規則和聯合國的幾個人權公約就是這個模式的國際化。這個模式當然不是完美無缺的,還有數不勝數的問題有待解決。一個讓許多人困惑的問題是南美也是西方文化的產物,為什么他們的狀況如此悲慘?

    有人已經對這個問題作了有力的回答:“最近諾貝爾獎得主諾斯正在寫一本書,他在書中比較南美與北美的差別,二者都是西方文化背景,西班牙甚至在中世紀前有比英國更發達的代議制。但是現在北美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地區,而南美現在還是發展中國家。諾斯認為造成這種差別有三個主要原因。一是英國人治理北美實行地方自治,各殖民地由地方代議機關治理,而西班牙、葡萄牙直接治理南美多年,把殖民地當作榨取稅收的來源。第二個是北美是個新教地區,由于英國傳統受宗教革命影響,而南美是天主教統治。新教與天主教的差別是,新教相信結社自由(FreeAgency),任何人可以不經過他人批準而自立教會(所以有成千上萬不同的新教教會),而天主教的每個分支成立都要經過上級教會批準認可。新教的自由結社意識形態,打破了意識形態和政治壟斷,在意識形態和成立組織方面是完全競爭的,所以社會更有活力和更富有公正。最后,北美是普通法(不是政府立的法,而是老百姓自發形成的習慣法),而南美是政府立的大陸法。費正清和Mokyr在比較中國和歐洲的差別時也有類似的分析。Mokyr在比較18世紀的法國與英國時也有同感。他最有所感的是,由于英國光榮革命后(1688年)有憲政秩序,所以有社會公正,人民繳的稅率比法國高,但人民卻更樂于繳稅,人均收入也比法國高1/3!”

    可見,問題的癥結仍在有沒有自由和法治(兩者是一個硬幣的兩面)或自由和法治是否足夠與健全。難怪對英國文明有比較深入了解的嚴復,面對甲午戰爭中被日本打得慘不忍睹的祖國,大聲疾呼“身貴自由,國貴自主”,國家富強與貧弱的關鍵在于“自由不自由耳”!而過了100年,印度經濟學家、諾貝爾獎得主亞馬蒂亞·森說的幾乎是同樣的話:“自由不僅是發展的首要目的,也是發展的主要手段。”

    二、經濟、文化和學術的全球化,順之者昌,拒之者衰亡

    以英國為開端的這個一切國家走向興盛的模式,伴隨著經濟、文化、軍事、政治在世界范圍內的角逐。這個角逐的過程往往非常殘忍,給許多后發展國家帶來痛苦和災難,與它在國內講求人權和法治形成巨大反差。于是,不少人正確地從道義角度譴責這些殘暴的同時,卻忘記穿透現象的迷霧掌握其中不可抗拒的趨勢,這是反全球化運動至今還不乏追隨者的重要原因。應該提醒人們記住:

    ——這些殘暴后面蘊涵著新的現代人類文明的誕生和發展。任何力量都阻擋不了現代文明在全球范圍內的勝利。以弱勢群體和弱勢國家的名義掀起反全球化運動值得同情,但它是與經濟、文化、學術發展的趨勢背道而馳的。

    ——這些殘暴是現代文明尚未在國際范圍內建立必要的規則和制度帶來的惡果。經過幾百年的博弈,盡管有待完善之處隨處可見,以聯合國、世界銀行、WTO、國際法院等組織和條約體系的建立和逐漸健全為標志,人類有可能在國際范圍內也逐步擺脫野蠻,逐步告別殘暴。

    ——任何國家的盛衰決定性因素都是內因。世界上原生的現代化國家極其稀少,一批又一批后發展國家和地區成功了,而相當大部分亞洲、非洲和拉美國家還在苦苦掙扎。主要原因是愿不愿意向欺凌過自己的那些西方先進國家學習,勇敢地移植他們的制度,而不是他們拒絕學習或學習那些枝節的東西。

    三、正確認識各國傳統與普世性的現代文明、文化多元與世界一體化的關系

    有個流行甚廣而欺世盜名的所謂理論是:文化是多元的;各種文化一律平等,無所謂高低,因此不存在誰向誰學習的問題!

    說文化是多元的,這是毋庸爭辯的常識。可是后面的推論卻十分可疑了。 

    文化的核心是價值觀念。說源自西方的自由、平等觀念與宗法專制的等級觀念沒有高低之分,無非是說某些國家的公民永遠不能享有國際公認的現代公民權利。如此誘導人們低眉順眼當順民,可謂欺人太甚! 

    文化的基本架構是思想、學術、知識以及其他信息的傳播、傳承和創造。說發達國家的傳播系統、教育系統、研究和發展系統與落后國家沒有高低之分,有誰愿意相信嗎?

    這個似是而非的理論惟一的作用是可以滿足落后國家和落后民族虛幻的心理,后果是引導他們回避改革,心安理得地拒絕學習現代文明。這是一顆用蜜糖裹著的砒霜! 

    這個謬誤的一個認識誤區是沒有區分制度性的文化和非制度性的文化。關系經濟、政治、法律、教育、傳媒等制度性建構的文化,任何國家和民族除非不愿繼續前進,都不能不學習普世性的現代文化。至于非制度性的文化,例如風俗習慣即文化學上說的小文化,以及某些文學藝術,確實沒有高低之分或沒有必要強分高低。應該尊重和保護的多元文化,主要就是這些非制度性的文化。至于制度性的文化,它關系國家興亡,世界各國或遲或早總要大體趨同,而小有差別。

    四、正確處理奪取政權與制度和文化建設的關系

    有些志士仁人看到自己國家的落后,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以武裝革命改變國家現狀。可是,一再出現事與愿違的尷尬局面,專制政權推翻后冒出來的還是專制。

    問題出在兩個方面:一種情況是他們過于關注政權的奪取,所謂革命理論成了奪取政權的戰略策略。另一種情況是理論家們熱衷于批判舊制度,而對自己憧憬的新世界只有模糊、籠統的影像。他們共同的失誤是沒有把焦點集中到制度建設和相應的文化準備上來。歷史讓我們銘記:權力在不同集團之間轉移,并不一定意味著國家制度的現代化;要把虛幻的人民權利轉化為現實,必須致力于公民自由及相關的保障制度的建設。

    五、狹隘民族主義,極端思潮和片面的福利觀念是國家發展的三大障礙

    回顧這400年的國家興衰,無論現代化的先行者還是后發展國家,都走過不少彎路。總結歷史經驗,有三個觀念一再導致有關國家走上歧途,是人類前進中必須克服的障礙。

    ——片面的福利觀念。曾經領導時代潮流的英國進入20世紀以后步履蹣跚,整個西歐發展也緩慢了。究其原因主要是片面的福利觀念,致使政府和個人都承擔了過于沉重的費用,從而使投資者裹足不前,經濟活力受到嚴重損害。發達國家的公共開支,目前已經高達國內生產總值的將近一半,而在1913年只占大約13%。美國經濟的活力比西歐各國和加拿大好得多,主要原因之一是它的公共開支約占國內生產總值的30%,遠遠低于其他發達國家。近年英國經濟活力有所恢復,得益于撒切爾夫人砍削福利,推行經濟自由主義,工黨也擺脫極端,向經濟自由主義靠攏。但是,福利水平易上難下,在選票決定政治家命運的國家里,這是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問題的實質又一次回到如何看待自由以及自由和公平的關系?是不是自由度大就是不公平?

    ——對后發展國家而言,他們面臨的是另一類問題。受欺壓的情緒,容易激發狹隘民族情緒,甚至走向拒絕學習先進國家的錯誤道路。急于改變現狀的愿望,又容易把他們推向革命萬能的極端思潮泥淖中去。在中國,反右派、大躍進、文化大革命……諸如此類的風波,就是極端思潮肆虐。一些少不更事的文人喜歡利用這兩類題目搬弄是非,人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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